小鹿

冰冷的病房裡，他坐在床沿邊，手上把玩著前幾天從女護士身上得到的魔術方塊，可是經過幾天的努力還是沒辦法把它拼湊完成。他仰頭嘆了口氣，面對這寧靜的空間，他只覺得窒息。他希望，能到外面走一走，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環顧著四周，冰冷的房裡，白色的牆上掛著永不停歇的時鐘，幾盆小盆栽擺放在房間裡的角落，然後是白色的小方桌和一張病床。微弱的陽光照在木質地板上，可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
他放下手上的魔術方塊，隨手打開了小方桌上的收音機。收音機傳來了一陣嘶嘶聲後，聲音開始變得清晰。

「歡迎收聽‘我的世界’廣播電台，我是今天的電台主持人——文覺。每年一度的情人節慢慢逼近了，你是否已經計劃於你的另一半共度這浪漫的一天呢？因為文覺是去死去死團的一員，所以都會在情人節當天拉著同樣是單身的妹妹出去吃晚餐，而且都會被服務生誤認為情侶。為什麼這一句聽起來會特別心酸呢？哈哈！不要懷疑文覺絕對不是妹妹控，呵呵。好了，廢話不多說，來進入我們的單元「隔空喊話」。我們來聽聽第一位撥打電話進來的小雪有什麼話想對身邊的人說。喂？小雪？」

「文覺你好。因為情人節要到了，我想趁這次機會向我的學長告白......陳嚴學長，我喜歡你！！」

然後接下來幾位撥打進電台的人都是向自己的另一伴說一些甜言蜜語，甚至還有求婚。也許是被他們歡樂的氣氛感染了，他的嘴角不知覺地上揚。

「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開心？」聲音從門邊傳來，抬眸，發現病房裡不知何時多了3位男生。

不知為什麼，看著3位大男生擠在一間小小的空間，莫名地好笑。「進來前記得敲門。」他忍笑對他們說著，並關掉了播放著流行音樂的收音機。

「我們有敲啊，只是有人聽廣播聽得入神，無視了我們這群好朋友。」站在前方的錦聳了聳肩，把手上的蛋糕和花束放在一旁，忘了一眼收音機旁的空花瓶，「上次送你的花呢？」。

「我睡醒時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護士小姐拿走了吧？」他喃喃說著，接過錦帶來的花束，放進了空花瓶裡，發出細微的聲響。

「醫生有說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嗎？」班長——成輝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著他說。

他搖頭嘆了口氣，「沒有。」

「沒關係老兄，等你出院我們一起去班長家賞月烤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好友之一——戴維笑呵呵的說著。之前他們來探望他時，戴維一直嚷嚷著等他出院大家一定要聚在班長他家，讓他請他們吃一頓豐富的，但其實其他四位都知道，戴維正虎視眈眈班長家新買的遊戲機。

「我家並不是娛樂場所。」班長瞪了戴維一眼，「而且我知道你有私心，尤其是對我家遊戲機」。

「哎呀！被班長看穿了！」戴維裝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把大家逗得開懷大笑。然後一如往常被班長開玩笑似的拍了頭。

戴維一只手摀住頭，另一只手指著笑開懷的他，「好啊老兄，你居然敢笑我？」話一說完，只覺得脖子一緊，戴維的手臂環在了他的脖子上。「看我的佛山氏章魚爪！」

「什麼跟什麼啊！快放手！」他扯著戴維的手臂，哭笑不得地說著。

「他們感情好好。」班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旁邊的錦使了個眼色，然後慢慢地向他們前進。

「班長，你要幹什麼？錦、錦？等等！快放開我！！啊！！」

每一次大家的笑聲都會讓病房裡的寂寞與安靜消失殆盡，為冰冷的病房增添一絲溫暖、熱鬧。他很喜歡這樣的氣氛，若可以，他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歡樂的一刻。

這時女護士打開了病房門，他們立刻放開他退到了一邊，他們的表情像極了偷了糖被發現的小孩。女護士打量著他的病房，最後視線對上了他，「林先生，請你放低聲量。」然後便離開了病房。

「為什麼說的只有我？」他哀怨了。

···

他是林偉恩，今年23歲。因為5年前的一場車禍讓他不得不留在醫院中，而一呆就是5年。雖然他的家人不時會來探望他，但是他們的臉上都會帶著一些他看不懂的表情情緒，每一次，他們都只留下一句「好好養病，下一次再來看你”然後便離開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母親都會哭紅眼眶。而爸爸和哥哥都會對著他嘆氣，明明不久之後他便能出院了。大概吧。

「真對母親沒轍啊！每一次都涕位漣漣地。」明明他都有告訴她，他在這裡吃好住好不用擔心，他也會好好照顧自己，而且班長他們都會不時來探望他，陪他聊聊天。但是母親都還是會哭紅雙眼，有時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話了。

「也許阿姨是在擔心戴維把偉恩帶壞了。」錦開玩笑地說著，然後班長立即點頭表示同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班長看了一眼明明是來探望朋友卻自己趴在病床上的戴維，嘆了口氣。

「錯！是物以類聚！」戴維反駁著，然後一把將床上的另一個人推下床，爭霸床位。

在沒有任何防備下被推下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喂！我可是病人！」和病人爭床位，這話能聽嗎？

「好了，別玩了，等等護士小姐又進來罵人了。」錦一把將他扶起，眼神暗示著戴維離開床位。

這時，門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一位面生的護士小姐，應該是新來的吧？護士小姐端著香噴噴的午餐，面帶微笑地走進他的病房，「林先生，吃午餐了。」護士小姐把菜餚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然後將叉子與湯匙擺在旁邊。

向對方道謝後，他轉向在一旁的錦問道，「你們吃過午餐了嗎？」拿起桌子上的盤子，開始坐在床沿邊享用午餐。

「呃...林先生，請問你是在和誰說話？」轉過頭，發現在一旁整理病房的護士小姐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他愣了愣，然後轉身看向空空如也的病房。

「班長他們呢？」

「什麼？」

「我說班長他們呢？」

「林先生，這裡只有我和你兩個人。」

「我說班長他們呢？」他激動地站了起來，放在膝上的盤子也隨著他的動作掉落在地上，裡面的菜餚散落一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剛剛還在這個病房的人呢？」他看著因為被驚嚇而缩在牆角的護士小姐問道。

護士小姐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走向他，「林先生，請你冷靜點。」無論她如何試著去安慰他，可卻還是平復不了他的心情，記憶中他是否遺漏了什麼？他開始不知所措。

然後，他看見了。錦、班長和戴維。「今天是否有任何人來找我？」他望著他們，他們的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但卻溫暖不了他此時冰冷的心。

「沒、沒有。」護士小姐戰戰兢兢地說。

「...你們出去...」他扶著額頭，跌坐在床上。他不想再看到他們。

「什麼？」

「我叫你們出去！」

病房裡傳來巨大的聲響，玻璃破碎聲，撞擊聲，他的威脅以及護士的尖叫。

他感覺自己被許多的手壓制著，無法動彈，手上傳來一陣刺痛，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看著站在病床前的他們。

其實，他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放棄面對，放棄面對這殘忍的現實。

然後，他進入了一片黑暗。

···

「老兄，你遲到了！」戴維雙手插著腰，炯炯有神的雙眼正瞪著眼前氣喘如牛的少年，「說！原因！」

少年半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不、不好意思，我...我睡遲了...」他苦笑著說。只怪他昨晚忘了調鬧鐘，今早要不是媽媽的提醒，恐怕現在還持續與周公下棋。「真的對不起，明天的早餐我請客好了。」

「明天的早餐有著落了！」戴維蹦蹦跳跳地來到班長的身邊，一手搭在對方的肩膀，「班長，下個星期去你家開派對你說好不？」然後被後者瞪了一眼。

「我家並不是娛樂場所。」班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而且我知道你有私心，尤其是對我家遊戲機」。轉身，班長繼續把行李搬上巴士。

在一旁的錦笑了笑，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上車就快遲到了。」他點了點頭，然後拿著行李搭上了巴士。

這是他們畢業之後第一次郊遊，而這點子顧名思義是戴維想出來的。大考之前，戴維就一直嚷嚷著他們幾位好友要一起去郊遊，培養感情，但是大家都把他當成開玩笑，不當一回事。不久前，他們畢業了，錦也同時從親戚那裡拿到了溫泉旅館的折扣卷。就這樣，他們幫戴維圓夢了。

他們興高采烈地在巴士裡大談闊論，而戴維也一如往常地開始對班長撒嬌，拜託讓他到班長家玩遊戲機，然後被後者瞪了一眼；而錦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書，靜靜地閱讀，把自己與世界隔離，無視了身後的嘈雜聲。他總是喜歡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被他們之間的互動逗得哭笑不得。因為有了他們，他的生活才變得多姿多彩。

愉悅的氣氛，愉快的郊遊。然後，一聲巨響，巴士墜山。

······

「歡迎收聽‘我的世界’廣播電台，我是今天的電台主持人——文覺。今天的我特別的哀傷，因為不久前還是單身的妹妹昨天告訴我她戀愛了，而且對方還是她的學長。因為這件事，讓我受了不少打擊。哈哈！總之先祝賀妹妹找到自己的另一伴，也希望她的男友能真心的對待她，不然....希望家裡的萬能膠還能使用。呵呵。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們來進入今天的單元‘隔空喊話’。我們來聽聽第一位撥打電話進來的林先生有什麼話想說。」

「喂？文覺你好。」

「林先生你好，你有什麼話想對身邊的人說嗎？」

「......我想感謝他們，謝謝在我茫然的時候陪伴著我，這一切只能怪我太軟弱了。因為那件事情，我逃避了5年。5年裡，我活在自己的世界，曾經一度地放棄自己。但後來，我清醒了。」

「他們是？」

「我的好朋友。」

「我相信你的心意能通過電台傳達給他們。」

「呵呵，也許吧！」

「那林先生，你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恩，雖然不存在，但這5年裡，我活得很開心。然後...我出院了...嘟——嘟——」

「喂？林先生？」

「... ...」

「很感謝林先生能撥打進來，也祝賀他出院了，希望他的朋友們能聽見他的心意。在生活中，朋友們都在我們身邊扮演者重要的角色。知音難尋啊，希望大家能珍惜身邊的朋友！好了，我們來聽聽下一位觀眾有什麼話想對身邊的人說吧！」

【完】